我家过年,总是要买一些茨菇,这是我家多少年来传承下来的习惯。说起茨菇,很多人表示,茨菇这玩意儿,现在过年谁还吃?特别是年轻人,一脸的嫌弃,都皱着眉说,这东西又干又苦,很难吃。
然而在记忆中,20世纪七八十年代,我们小时候的年味里总是有茨菇的身影。对于茨菇,我一直有一种亲切感。每年茨菇出场就知道年的脚步近了。因此,感觉白白胖胖的茨菇特别惹人喜爱,小小茨菇承载着儿时的我们对过年的憧憬。
江南多泽地,茨菇喜欢在池塘、水潭中生长。“水八仙”是江南水乡的传统食物,又称“水八鲜”,包括茭白、莲藕、水芹、芡实(鸡头米)、茨菇(慈菇)、荸荠、莼菜、菱八种水生植物的可食部分。茨菇又名慈菇、慈姑、茨菰、茨菰等,《本草纲目》载:“慈姑,一根发生十二子,如慈姑乳诸子,故以名。”又因为茨菇的叶片形状像剪刀或燕尾,还被叫做剪刀草、燕尾草等。
茨菇属泽泻科,性甘微苦,微寒,有药用价值。古话说:“内火旺喝碗茨菇汤”,是因为茨菇具有清热解毒、润肺止咳之功。茨菇的药效在多个草本古籍中均有记载,如《东医宝鉴》载:“捣敷肿毒痈上即消,水煎服亦效。”《滇南本草》载:“厚肠胃,止咳嗽,痰中带血,或咳血,呕血。”
母亲对茨菇有着特殊的感情。母亲说,外婆在上海帮佣,常年不在家。在三年困难时期,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,多亏勤劳的外公种植的几个茨菇,才让他们熬过来的。母亲如此喜爱茨菇,每年父亲都会在田头地边的沟渠里种上一些。
茨菇在春夏之交种下,夏天开花。白色的茨菇花只有三片花瓣,黄色花蕊,娇小可爱。宋代杨东山有诗吟:“长叶剪刀镰不割,小花茉莉淡无香。稀疏略糁瑶台雪,升降常涵翠管浆”。
深秋时节,茨菇慢慢长成,父亲说,这时的茨菇还不能挖,虽然叶已枯黄,但茨菇还在长个头,到冬天在淤泥里挖出,茨菇才会长足。挖出来的茨菇洗净、晒干,可吃上整个春节。
当时过春节每家每户一定要备好多的茨菇,茨菇不仅是价廉物美的菜肴,还有“如意”的意思在里面。“茨菇”的“茨”在我们的吴江西南地区方言里跟“如意”的“如”的发音是一样的。年夜饭吃好,把多余的饭盛出来放在饭挂笪(dá,一种盛饭的竹质容器)里,再往饭里插进一杆秤,饭面上放几个茨菇,寓意“称心如意”。
北方人的春节习俗是拜年,而我们吴越之地过年的习俗是“做客人”,大年初二开始走亲访友,一家家“做客人”,其实也是拜年问候长辈的意思。
记得那时招待亲友的菜肴中,茨菇是必不可少的。母亲在烧茨菇前都要在沸水中焯一下,这样可以去掉苦味。茨菇可以爆炒、红烧,也可以煮汤。母亲说,茨菇喜欢“搭好伴”,只有跟荤腥一起烧才好吃,茨菰与猪肉就是好搭档,能取长补短。
过年吃得最多的,也是最好吃的是茨菇烧肉。茨菇和鲜肉(或咸肉)一起慢炖,当茨菇吸足了红烧肉(咸肉)的汤汁,便酝酿出美轮美奂的味道,让人欲罢不能。
将茨菇切成薄片,可以还可以与肉片、豆腐干等一起热炒成炒三鲜。各种食材在油锅中碰撞出的鲜味,足以挑逗你的每个味蕾。家庭条件差的,没有鲜肉,直接用荤油将茨菇片炒熟,加点大葱或者加点咸菜,也蛮好吃。
我们小时候做客,并不是每个菜都能吃。被码得整整齐齐的切肉和蛋饺之类,一般不能吃,因为主人家下次请客还要用这些菜。这些“排场菜”夹到碗里,也要看大人的眼色,得到允许才能吃,只有茨菇,不管怎么烧的,都可以随便吃。
现在条件好了,各地的各种美食都能吃到。茨菇已经算不上美食了,但茨菇那特殊的风味还是值得让人怀念。
茨菇,于我而言,是一种符号,一种记忆,一种情怀。让我深深怀念的不仅是味道,更加怀念的是那段时光,是天堂里的父亲母亲!